得,但實在是太困太累了,還必須強打起精神,時刻防備敵人入侵,誰能撐得住呢」
裴芮聽着,莫名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她看着錄音筆頂端閃爍的紅光,心頭略加思忖,並沒有出聲打斷廖申。
「我後來突然想到一個主意,用軍刀在腿上切了道口子,想用疼把那股睡意壓過去。可是只清醒了一小會兒,我就又意識模糊了。」
好像這些字眼萬分澀口,話音拖得愈來愈長,終於撐不住地在空中斷了。廖申怔了會神,才繼續道,「後來我實在沒辦法,就擰開一枚子彈,往刀口上面灑火藥。那是真疼啊,疼得燒心,但是燒着燒着,就把那點困和那點乏統統燒沒了。後來的幾天,我就靠這個堅持下來,累了就劃刀子,困了就灑火藥。要不是大尉來得及時,我這條腿可能已經廢了。」
「但是我省下的那四粒藥片後來賣了不少美刀,足夠給我母親請半個月的護工。」
他的後半段話里已然夾着粗喘,眼蓋也被情緒熏紅了,掩飾般地用手指撫擦起眉毛。
裴芮恍然意識到——
這整個故事的走向與脈絡,幾乎與安德烈給她講述的不謀而合。
於是裴芮把安德烈的原話轉述給他聽,廖申笑得前仰後合,緊眯起的眼縫邊緣疊出皺紋。
「他那是騙你呢,不想把真相告訴你而已。我這件事他們都知道,他可能就順手拿過來用了。」
廖申邊說邊看向一言不發的尹伊格,「安德烈這小子在隊裏就很神秘,除了跟誰都走得很近的瓦連京,就只跟大尉一個人交底交心。現在瓦連京不在了,你要是想知道真實的情況,還是得問大尉,要是他也不告訴你,你就只能找安德烈本人了。」
安德烈那雙陰沉尖銳的綠眼睛在腦海里逐漸清晰。裴芮頓了一頓,說:
「安德留沙脾氣有點怪,陰晴不定的。」
她斜覷一眼尹伊格,半開玩笑地聳肩說,「不過我們正直的大尉同志是不會直接給我答案的。」
尹伊格不置可否。
「這是他的秘密。」
「我知道,我理解。」
裴芮嘆了口氣,把錄音筆收起來,「就算安德烈對我有點意見,我也沒別的選擇。」
廖申見他們有意離開,忙起身問:
「不留下來喝一杯麼?我特地買了瓶威士忌,很貴的。」
「不用了,我得趕快聯繫一下安德烈。」裴芮站起身來,「而且以利亞在戒酒。」
尹伊格微微一停。
「我在戒酒麼?」
在空中碰到裴芮的目光,他立即頷首道,「嗯,我在戒酒。」
從蘇茲達爾到聖彼得堡,他的確很少再碰酒瓶了。
廖申倒是頗感意外:「真沒看出來,大尉不光戒了煙,這回連酒都不碰了。」
他轉向裴芮,「別看以利亞總是半醉不醉沒睡醒的樣子,其實他酒量特別好。在駐地的時候我們划拳罰酒,他總是最後一個倒下的。」
「我領教過。」
裴芮說。她不止一次踏進他在莫斯科的公寓。或許是因為滿屋酒氣,她每次在那裏與他見面,都是一種微醺的狀態。
「當時在駐地還能買到酒喝,進了真正的戰場就束手無策了。」
廖申的眼神空了,悵然道,「車臣的冬天特別冷。很多戰鬥部隊的兵啊,把鞋油、防凍液之類的都找來,當作劣酒喝光了。他們圍坐在一起取暖,合唱一首《士兵永遠是士兵》給自己鼓氣,唱着唱着就慢慢消聲了。你要是去摸摸他們的身體就能發現,只有喉嚨還是滾熱滾熱的。」
末了他很慢地笑了一下,疲憊和厭倦都堵在這個笑容裏面,終於揮手說,「你們走吧,該說的我都說完啦。」
裴芮與尹伊格出門時,辦公桌前忽而傳來似有若無的輕哼,嘶啞又沉實,游散而破碎,似乎總也難以結成調子,比起歌唱更像是低吟:
「哪怕你已不在軍營,也沒有列隊行軍,但軍人姿態仍在,我一眼就能認清。你早就不再穿軍裝,身上是常服便衣,但人們總這樣說:士兵永遠是士兵」
尹伊格在門前定住了。直到廖申的聲音斷了,深藍眼珠才開始活動。
裴芮並沒有留意。她一到走廊里就開始用手機撥號,等了許久才被接通,對面是一片寂靜。
「安德留沙.安德烈耶維奇?」
另一端的男人態度冷淡,很勉強地應了一聲:
「裴芮。」
「你聽出來了。」
裴芮說,「你上次講的那個關於彈殼的故事,有些細節我想確認一下。什麼時候有空?我回莫斯科見你一面。」
安德烈一口回絕:「沒那個必要。」
他態度極其不善。裴芮單邊眉角狠狠牽拉而起,語氣也冷下來:
「如果你一開始就說真話,那的確沒什麼必要。」
安德烈:「你在暗示我說謊?」
「我在指責你說謊,沒聽出來麼。」
裴芮氣極反笑,口吻益發冷靜,「要是沒人能知道那顆子彈背後的故事,你把它捐給博物館的用意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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