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來到南山苑時,已經月上枝頭。
推開側門,前來迎接的女子四十有餘。
她着裝清雅,掛着淺淡的笑容,若有此處皇后身邊的老人,定會認出她的身份。
「二位公公辛苦了,熱水和晚食已經備下,這裏就交給我吧。」
「奴才怎敢勞煩惜文姑姑?」
隨性的小太監連忙道,「份內之事罷了,姑姑如此客氣,真可是折煞奴才了。」
小錢子跟着上前寒暄了一輪,順帶把囚車中的宮人一一帶了下來。
「我不管你們先前是在哪個宮裏做差。記住了,在南山苑,所有人均是贖罪之人,無分貴賤,眾生平等。」
惜文姑姑掃過這十人的面孔,繼續警告道:「既是入了南山苑,就要聽南山苑的規矩。在這裏,一切要以南山苑的勞動守則為準。」
十人面面相覷,為這新奇的規矩感到詫異。
月光之下的南山苑,和宮人們料想的截然不同。
他們自側門進入,繞行過了一片廣袤無垠的水田,耳邊隱隱傳來雞鴨的鳴叫。
南山苑處於京郊,和女寺清淨寺毗鄰,到了夜晚,比皇宮中要寧靜得多。
「多虧了姑姑。誰能想到,這片土地曾經寸草不生呢?」小太監見到周邊的水田,不由得感慨道。
惜文笑着回道:「我本是戴罪之身,承蒙皇上與皇后娘娘不棄,才得以擔任南山苑正使之職,能替大宸皇族消除罪孽,積德祈福。」
「更何況,此等功業,實乃南山苑上下同心協力之果,非我一人所能獨攬。」
一行人繼續在土路上步行。
夜色濃重,誰也沒注意到身後何時多了一個小尾巴。
一炷香後,眾人走到了一處燈火通明的屋舍旁。
透過半開的窗欞,可以瞧見裏頭正在踩縫紉機的紡織女工們。
她們穿着統一的素白衣裳,和惜文身上的衣服樣式大致相同。
隊伍里有人眼尖,認出屋裏有不少之前和自己共事過的宮女。
屋中氣氛和諧,有人在輕聲說笑,手頭的工作卻是一點沒丟。
惜文介紹道:「這些是江南時興的織紗機,巧手的女工們僅需三日光景,便能織就一匹細膩柔軟的布匹。每過七日,織布成品將會被打包,送往城內的布坊販賣,而販賣得來的金銀,則會用以接濟百姓之用。」
繞過織布的屋舍,又是一處燈火通明的二層小樓。
隔着幾百尺遠,便能聽到其中渾厚的念書聲。
仔細聽去,他們讀的不是正經經文,而是些世人皆知卻不踐行的大道理。
「熱愛宸國,熱愛百姓」
「熱愛勞作,努力學習,勤思好問,樂於探究」
惜文道:「這是誦書房,為南山苑苑人學習清修之地。待他們通過了每歲的考試之後,才可每晚去做自己的事情。」
除去田地外,南山苑的屋舍佔地面積並不算大。
惜文很快就帶幾人遊覽完了食堂、寢室、下沉廣場等一系列設施。
據她說,這些名字是當年吉貴人取的。
折返回寢室前,惜文送別兩個隨行太監,又安頓好這月來的新人。
她轉身欲走,卻聽有人在角落裏輕聲喊了一聲姑姑。
惜文身形一頓,心中驚瀾微起。
只見夕顏悄無聲息地從樓柱後走出。
「公主殿下!您您怎會私自至此?」惜文臉上的驚疑一閃而過,隨即那張不復年輕的臉上透出濃濃的焦急之色。
夕顏環顧四周,確保周遭靜謐無人,方才壓低嗓音,「我是隨着車隊溜出來的,姑姑莫要聲張。」
她又說:「我欲在南山苑住一段日子,等到風頭過去了,我自會走的。這段時間,就要勞煩姑姑了。」
她是來避風頭的?什麼風頭?
惜文心裏盤算着情況,臉上仍然焦急,「你招呼都不打就跑出來,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該多擔心你啊?」
「——我就是不要讓父皇知道!」
似乎惜文的話戳到了夕顏的某個痛點,她突然表現得氣急敗壞。
「姑姑,你還不知道吧?父皇他,他竟然要送我去西夏國和親!那皇子都大了我一輪了!」
「皇上怎會如此?這其中必有誤會。」
「我二哥親口說的,還能冤枉他不成!」
惜文嘴上安慰着夕顏,心中倒是明白了公主出逃的原因。
她性子倔強,輕易不肯嫁,更別說下嫁給西夏的皇子了。
夕顏公主擦拭着眼角,小聲嗚咽着。
惜文於是勸道:「公主今日就住下來罷,我隔壁的屋子還空着,只是陳設與宮中相比相差甚遠,只怕會委屈了公主。」
有了惜文的保證,夕顏的心情好似輕鬆了許。
她放下手,露出一雙哭腫的眼睛,道:「姑姑哪裏的話?您肯收留我已是萬幸。不過,一路走來,我發現南山苑的內設確實有些陳舊了,還請姑姑收下這個,給自己添點好東西。」
她從袖中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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