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雨疾。
葉青衫仰起頭讓雨水沖刷掉臉上的血污。儘管背後的傷口在雨水的沖刷下傳出的劇痛令他幾乎無法直起身體,但他還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咬牙邁開如同灌了鉛的雙腿,隨手拾起一隻折斷的槍頭朝不遠處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的男子走去。
男子已是油盡燈枯,卻依舊在葉青衫來到自己身旁時掙扎着伸出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目光里滿是憤怒與不甘。
葉青衫目光里沒有絲毫憐憫。因為這就是江湖。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殺人或者被人殺,在所有選擇了江湖這條路的人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
金屬與骨肉摩擦的滲人撕裂聲中,槍頭將男子死死釘在泥濘的地面。虎嘯堂一夜滅門,只因他們起了不該起的貪念,惹了不該惹的人。
一陣驚雷滾滾而來,豆大的雨滴在肆虐的狂風中匯聚成驚濤駭浪,狠狠地拍擊着阻擋它們的一切。精疲力竭的葉青衫踉蹌着不讓自己倒下,腳下沒來由的一軟還是讓他重重撲倒,他乾脆翻個身躺着歇息起來,任憑雨水混雜着濺起的泥漿與血污洶湧地灌進口中,直到被嗆得快要將肺葉都咳出來。
殺了一夜的人,葉青衫真的很累。但他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有人已經在雨中等了很久。
和虎嘯堂的這些人一樣想要殺他的人。
「請問,你還能站起來嗎?最好立刻站起來。因為我不太願意等待。」一位英俊的錦衣公子撐着傘露出迷人的微笑站在瓢潑的大雨中禮貌問道。
哪怕是殺人。
躺在地上的葉青衫勾起嘴角笑了。
「你是誰?」
葉青衫之所以問這個問題,並不是想記住對方的名字。快要死的人是沒有必要記住殺死自己的人叫什麼名字的。他問,只是因為他對生還有眷念。只要能多活片刻,哪怕只是多喘兩口氣也是好的。
儘管他的人生簡直就是一灘****。
「你殺了我的朋友。」錦衣公子鬆手任風雨將傘捲走,將雙手張開擺在眼前仔細地打量着,仿佛在考慮該用哪只手殺死葉青衫。
葉青衫點點頭。
這個回答已經十分足夠。
「你還有什麼心愿嗎?」錦衣公子的腳步在葉青衫的頭頂停下,俯下身盯着他的雙眼,「如果可能,我會替你完成。畢竟你是一個值得欽佩的人。」
「讓你去死算不算?」葉青衫大笑起來。仿佛在過去三天內先後與穿雲指梁方、百里劍王談大戰,又不眠不休地滅了大江幫和虎嘯堂滿門的人不是他。
穿雲指梁方是晴園主人蕭香客的左膀右臂,百里劍王談是南門書院的一等教習,至於大江幫和虎嘯堂,雖然比不了晴園和南門書院,卻也是雄踞一方的幫會勢力。短短三天要殺這麼多人,當然很費勁。
費勁,就一定會累。
錦衣公子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笑了。他覺得葉青衫很有趣。
「呵——」錦衣公子輕笑着伸出了左手,「對不起,這個心愿我滿足不了。所以你可以死了。」
就在錦衣公子的左手握住腰間佩劍的那一瞬間,密集的雨滴在在半空陡然一滯,又驟然改變軌跡化作萬點寒芒疾射向躺在地上的葉青衫。
葉青衫和那萬點寒芒之間只有不到三尺的距離。不論是誰,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被千手劍宋志豪出手,都不大可能活下來。
但不大可能,還是有可能。
通常來說,長劍出鞘的剎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現方式——如龍吟、如白虹、如霞光、如雷電……
而那一出鞘便擊落了長孫慕雲萬點寒芒的劍卻只是一點幽光。
於夜幕中悄然隱現又一閃即逝的幽光。不止擊落了萬點寒芒,更刺中了宋志豪的心。
一擊斃命。
宋志豪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前,有一點血色正漸漸向四周蔓延,綻放成觸目驚心的花。血液擠開傷口噴涌而出,宋志豪的表情漸漸凝固,他不相信以自己知弦的境界,竟來不及察覺這一劍的出現。更不相信自己會死在這一劍之下。
於是他不甘地看向夜幕深處,拼盡全力想要看清來人是誰。然後他就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地閉上了雙眼。
因為他看見了那個面具。
一個紙紮的面具。
「其實你用不着出手」葉青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向那個讓大半個江湖聞風喪膽的人。他不明白天下第一殺手組織的第三把交椅,名震天下的紙面執事田子淵為什麼會出手幫自己。以田子淵的眼力,怎麼會看不出自己其實根本不需要他幫忙。
「有人花一千兩買他的命,所以,他不能被你殺。」田子淵的語氣風輕雲淡,仿佛他剛剛殺死的不是名震一方的千手劍而是一隻狗。
「可以理解。」葉青衫點點頭,抬手指着自己,「那麼有沒有人買我的命?多少錢?」
「有,但太低,所以我沒接。雨樓做生意向來很公道。」
「有多低?」
「非常低」田子淵嘆了口氣,「你的命怎麼會只值一萬兩?他們怎麼能那么小氣?」
「一萬兩?」葉青衫哈哈大笑,用力地拍打着泥濘的地面快要喘不上氣,「他們真的不小氣了。我聽說金刀馬燁的命都只值三萬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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